盛松成:资本账户双向开放 与防范资本流动风险并不矛盾
作者: 盛松成 孙丹
[ 二季度外资净增持境内上市证券规模逾600亿美元,7月份同比增加140%。 ]
8月21日,笔者在第一财经发表《避免实体经济脱钩推动资本账户双向开放》一文,提出目前我国又迎来了资本账户双向开放的窗口期。拙文引起了较多讨论。对资本外流的担忧及如何防范风险,是讨论中涉及的问题之一。我们认为,资本账户双向开放与防范资本流动风险并不矛盾。
当前资本加速流入我国的趋势正在形成
受益于率先控制疫情蔓延,我国今年上半年经济实现“V形”复苏,货币政策保持稳健,国际资本从货物贸易、直接投资和证券投资三个主要渠道流入,使外汇储备余额连续4个月正增长。尤其在证券投资方面,二季度外资净增持境内上市证券规模逾600亿美元,7月份同比增加140%,处于历史较高水平,显示人民币资产具有较强的吸引力。
笔者认为,未来我国资本流入规模将进一步扩大。第一,货物贸易有望继续复苏,WTO《货物贸易晴雨表》最新数据显示,三季度世界贸易和产出将出现局部上升。第二,由于我国社会稳定,营商环境继续改善,FDI流入将稳中有升。今年1~7月,上海举行了三次外资项目集体签约,总项目达183个,总投资额319亿美元,新增跨国公司地区总部26家、研发中心10家。第三,根据中美第一阶段协议,中美双方将在金融服务领域提供更多机会。
当前资本账户双向开放有助于缓解“双顺差”压力
我国曾长期保持国际收支“双顺差”格局。今年一季度,受疫情冲击,我国首次出现经常账户逆差、资本和金融账户顺差,二季度转为经常账户顺差、资本和金融账户逆差。
在当前资本加速流入的趋势下,我国很可能再次出现“双顺差”。“双顺差”本质上是国际收支失衡的表现,这在以前我国对外汇市场进行常态干预时是利大于弊的。“双顺差”增加了外汇储备,使我国具有较强的国际收支支付和外债偿还能力,经受住了三次外部冲击:但近年来,人民银行逐渐退出汇市常态化干预、人民币汇率弹性显著增强,利率市场化也取得明显进展,我们未必需要持续“双顺差”。“双顺差”甚至会带来三个方面的不利影响。
一是使人民币过快升值。在贸易保护主义盛行和疫情冲击下,我国的出口复苏十分不易,人民币过快升值将冲击出口行业,经常项目顺差将缩窄,甚至可能再次出现今年一季度“经常账户逆差、资本和金融账户顺差”的国际收支结构。
二是输入性通胀压力加大。目前发达经济体货币当局持续扩表、货币超发,尤其是美元开启弱周期。我国市场利率较高,可能吸引大规模的热钱流入,甚至离岸人民币回流套利,并将推高我国国内资产价格、形成资产泡沫,侵蚀我国稳健的货币政策。
三是不利于人民币国际化。面对美国在金融层面的“脱钩”威胁,我国需要稳步推进人民币国际化。当前以跨境贸易渠道输出的人民币规模仍十分有限。2019年,我国贸易总额约占全球国际贸易总额的11%,而以人民币支付的金额在全球范围还不到2%;以人民币结算的进出口额6万亿元,仅占我国总进出口额的20%。可见,仅依赖跨境贸易扩大人民币的国际使用是远远不够的。通过跨境资本渠道,尤其是以对外直接投资方式输出人民币,将显著扩充离岸人民币资金池。
作为发展中国家,我国应维持经常账户顺差、资本和金融账户小幅逆差的相对平衡的国际收支结构。经常账户逆差、资本和金融账户顺差也能实现国际收支基本平衡,但这不符合我国国情。稳步推动资本项目双向开放,有助于缓解资本加速流入的压力,改变“双顺差”格局。
资本账户双向开放具有两大长远影响
稳步推进资本账户双向开放,在当前国际形势下,具有两大长远影响。
一是有利于消除跨国公司对资金进出的疑虑。来自跨国公司的长期资本主要通过新建投资、跨国并购和利润留存三种途径流入。疫情使世界经济不确定性增加,跨国公司较以往更加关心资本流出和利润汇回。此时推动资本账户双向开放,使我国的营商环境更加友好,通过损失小规模的利润留存吸引大规模的长期资本,保持跨国公司基于我国超大市场的“消费地生产”模式,支持我国经济的国内循环。
二是有利于我国主导新一轮贸易自由化。当前逆全球化趋势加剧,双边或区域贸易投资协定成为各国参与世界经济的主要形式,其中,服务贸易自由化是新一轮贸易自由化的主要内容,这就要求放宽对某些资本流动的限制。从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全面进展协定(CPTPP)、新美加墨协定等近年来主要国际贸易协定的条款看,开放资本账户是服务贸易合作的一个基本要求。“货币政策、汇率政策或国际收支困难”等例外条款也说明开放是有弹性和调整空间的。
资本账户双向开放与防范资本流动风险并不矛盾
资本账户双向开放作为一项长期制度安排,并不意味着对资本流动毫无管制。至今,仍有大量国家实施不同程度和内容的资本管制。但同时,资本管制效率实际上是在不断下降的。不少资金可能绕过资本管制,通过金融工具创新而流出。这也是各国的资本管制工具数量寥寥可数的原因。
资本账户双向开放并不意味着对短期资本流动不采取风险防范措施。通过对资本流动进行测度(包括标准法、百分比法和阈值法),可以观察到跨境资本短期“激增”、“外逃”和“撤回”等异常状态,从而采取措施防范风险。
当前市场对我国资本账户双向开放风险的担忧主要来自三个方面。
一是担心如果资本流动渠道扩大,短期资本会加速流入,热钱可能“激增”。对此,可以考虑实施上述“托宾税”或“宏观审慎税”,来限制资金快进快出的套利。
二是担心资本外逃。简单地说,资本外逃是来自特定国家或地区的大量资产或资本外流。从传统的投资组合理论看,资本外流是一个中性词。一旦其他国家利率大幅高于国内利率,资金就会流向海外,以获取更高回报。如果国内通胀上升、国内外利差扩大、恐慌指数提高等,资本外流可能转变为资本外逃。可见,资本外逃的根本原因是国内经济金融基本面恶化。
三是担心资本流出后再返回冲击我国金融市场。如上所述,受外资冲击的根本原因在于本国经济基本面而非资本是否管制。
我国当前经济总体平稳运行。继续实施积极的财政政策和稳健的货币政策,支持实体经济发展,坚持“房住不炒”、稳定房地产价格,同时防范输入性通胀,这些才是避免资本外逃以及国际资本冲击的有效举措。进一步协调推进利率市场化、汇率形成机制改革和资本账户双向开放,有利于实现这一目标。
(作者盛松成系中欧国际工商学院教授、中国人民银行调查统计司原司长;孙丹系中欧陆家嘴国际金融研究院研究员。本文仅反映作者观点,不代表所供职机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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