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晓波:我更喜欢今天的梁建章
如果没有疫情,梁建章应该不会走进那间他一辈子也没有预料到的直播间,他也不可能发现另外一个如此陌生而有趣的自己。
文 / 吴晓波(吴晓波频道)
“你是什么时候决定把自己玩坏的?”见面,这是我问梁建章的第一句话。
8月中旬的杭州闷热如锅,梁建章来做他的第二十二场直播带货。这一次,他把自己打扮成了“贾宝玉”,还长袖荡漾,唱了一段越剧:“天上掉下个好酒店,似一个宝物来人间……”我看回放,他与“林黛玉”眉目互动,还真的很入戏。
那一晚,他卖出了500多份马尔代夫的度假套餐,每一份两万多元。
2020年,我最佩服的人是梁建章。
我很早就知道携程的梁建章,但一直不熟。2011年,他辗转托人寄来两本新出版的书,一本给我,一本让我再转给吴敬琏老师,书名是《中国人太多了吗?》。这时候,我才知道他在研究人口经济学。
他是一个上海人,从小被视为“天才少年”,13岁在第一届全国中学生计算机竞赛上获奖,15岁进入复旦“少年班”,20岁获得佐治亚理工学院计算机硕士学位。1999年,30岁那年,与沈南鹏、季琦和范敏创办携程旅行网,他出任首席执行官兼董事长。2003年12月,携程在纳斯达克上市,成为百亿市值的公司。2007年,梁建章“百战归来再读书”,卸去全部职务,远赴斯坦福大学读经济学博士。
也就在求学时期,他关注到了人口问题,“分析了许多国家的数据后,我发现,创新、创业与人口结构有很大关系”。20世纪90年代,中国每年还有大约2000万新生人口,到21世纪,这个数字已经降到了1500万,“如此剧烈的人口结构变化,是世界历史上绝无仅有的”。按他的推算,如果现行政策不变,到21世纪末,中国人口将减少三分之二,剩下4.6亿。再过一百年,到2200年,只剩下6800万人。
梁建章变得非常焦虑,他写了一本专著,还自费拍摄了一部介绍中国人口问题的纪录片。在回国后,他与茅于轼等人联名发起了一份题为“停止计划生育政策的紧急呼吁”的建议函,向全国人大提交了“尽快启动《人口与计划生育法》全面修改的公民建议书”。
在那几年,梁建章的行动挺危险的,因为开始于1980年的计划生育,一直被视为“基本国策”。学界对之的议论,大多为“优化”,如此决绝地提出“终止”,很容易被扣上各种帽子。
梁建章的倔强、鲁莽和理想主义,让人看到他个性中不易察觉的一面。
后来记不得什么机缘,就跟他有了一些接触。前年拍《十年二十人》,我列出的第一批企业家名单里就有他。
2013年2月,携程发生严重的经营性危机,梁建章临危归国,重掌帅印。有一位旅游界的朋友告诉我,你别看James温文尔雅的,其实是一只会咬人的兔子。
他举了一个例子,有竞争对手跟携程争夺一个景区的门票代理权,提出了比携程低三成的包销条件,梁建章派人去谈,说:“这样吧,我每张门票不提成,再补贴你五块钱。”
梁建章在收购上的杀伐决断也很凌厉,2015年,携程硬是从百度手里“抢走”了去哪儿,雄心万丈的庄辰超黯然出走。
不过有意思的是,每一次跟梁建章见面,很少听他说携程的事情,最多我问一句,他敷衍地答半句。更多的时候,他喜欢讨论人口问题和宏观经济政策。
有一次,他很高兴地对我说,他想出了一个让妈妈们多生孩子的好办法。“那就是,第二个孩子跟妈妈姓!”我问他:“你的第二个孩子姓梁还是姓妈妈的?”他悻悻地白了我一眼。
“话不投机半句多”,描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梁建章的第一场带货直播是3月23日。帮他打理这一摊事情的携程副总裁天旭告诉我,就是死到临头被逼上去的。
去年下半年,谁也没有料到会有这么一场大疫情。在国庆期间,梁建章把自己关了几天,憋出了一本四万多字的寓言小说《永生之后》。这是一个特别有意思的话题,人活得太久,老而不死也许是一个更可怕的挑战。
就当梁建章一边在欧洲旅行,一边跟编辑讨论封面的时候,巨石崩裂。疫情突如其来,首当其冲的就是携程所在的旅游产业。1月27日,文旅部宣布暂停境内外跟团游和“机票+酒店”半自助旅游产品。
到2月初,携程各业务线累计取消订单数百万单,这几乎就是一次灾难。为了避免业务线的大崩盘,携程还要承担更大的压力,梁建章宣布对旗下8000家携程旅行社加盟店,减免三个月管理费。3月18日,携程的股价从38美元/股跌到21.6美元/股,两个月间跌幅达44%。
在这样的时候,写公开信、求援或喊口号,都可能没有任何效果了。在离毁灭一步之遥的时候,将军必须拼刺刀。
3月23日晚8点,携程官方抖音号做了一场梁建章的直播首秀,刚刚回国、结束14天隔离的他,坐镇三亚亚特兰蒂斯酒店的尼普顿水底套房,像模像样地戴了一副墨镜。那一晚,他吸引了51万人次的场观,卖出6710个订单,交易额达1025万元。
2019年,携程的全年总交易额(GMV)是8650亿元,相比较,1000多万实在是一个渺小的数字。但是,它对于携程,乃至整个旅游产业的意义却可能是非凡的。它意味着向死而生的企业家精神,意味着信心复苏的可能性,同时,也意味着携程业务模式的极端性创新。
在梁建章坐到直播镜头前之前的二十一年里,携程的品牌是没有人格的,是不生动的,很多人是不知道梁建章的。而从此之后,梁建章把自己的脸变成了携程的logo。
我做直播,梁建章给了我很大的勇气。
6月底有几个晚上,我打开手机,看这位骄傲的经济学博士把自己打扮成唐伯虎、日本武士、苗王、海神——他在直播中自称是“梁塞冬”,甚至是嘴角有一颗痣的“媒婆”,真是又开心,又减压。
他玩变脸、唱Rap、跳摇滚和海草舞、耍少林棍法,还装模作样地展示“劈砖”绝技。在杭州见面时,天旭建议他招募一批“James的妹妹们”,帮他一起分身卖货,我看他笑眯眯的,好像还特别乐意。
我问他,“你喜欢直播吗?”他摇头晃脑地不知道嘀咕了一句什么。我突然意识到,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成年人大概都会干一些身不由己的事情,却能享受其中的乐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连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
携程把梁建章直播固定成了每周一次的“BOSS直播”,每一场都会优选出不同的旅游产品,在携程站内、开放平台和品牌平台矩阵推出,同时驱动线下的加盟店全员私域流量运营。它意外地成为了携程新营销的核心节点。到8月份,通过携程小程序产生的订单已占到全部订单的一成多。
在几个月的时间里,梁建章跑了三十多个城市,他的直播带动了一些地方的旅游复苏。正是因为他的到来,不少景区和酒店开始推动自己的复工计划。
“千万不要浪费了一场危机”,这句话在疫情期间被一再地引用。不过,有多少人真正为抵抗危机,走出了习惯的舒适区?多少人真正在自己的身上克服了这场危机?
如果疫情可以坐在办公室里、戴着口罩就战胜或躲避过去,梁建章应该不会走进那间他一辈子也没有预料到的直播间,他也不可能发现另外一个如此陌生而有趣的自己。
那天告别梁建章,我突然有一种劫后余生逢故人的感慨。
到今年的12月30日,我应该还会举办我的年终秀,此时此刻,我还不知道它是一个数千人的现场,还是一次线上直播。不过,到那个时候,我会请所有的同学静思一分钟,回想即将过去的、让人诅咒的2020年——
你有没有做过一件令自己感到不舒服的、不适应的甚至有点倒霉丢脸的事情?你有没有翻过车、试过错,有没有在绝望挣扎中头破血流?
如果没有,2020年,你算是白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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