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年轻导演借钱拍电影,上海电影节为何要出手相助?
在本届上海国际电影节“青年电影沙龙”交流活动上,导演黄渤说,扶植一个年轻导演,等于扶植了一帮年轻电影人:“每个年轻导演背后都有一群跟着他摸爬滚打的年轻电影人,可能是摄影师、美术等,比如当年的宁浩,他们都会慢慢成为行业的中流砥柱。所以某些意义上,对年轻导演的扶植尤其珍贵。”
黄渤发起的新导演计划推出的影片《风平浪静》进入本届上影节金爵奖官方入选片单。《风平浪静》导演李霄峰与上影节结缘已久,他的作品《灰烬重生》《少女哪吒》曾先后入围上海国际电影节·电影项目创投(下称“上影节创投”),拍摄完成后又入围国内外多个电影节。
上影节创投走过13个年头,见证75个项目投入制作。导演刁亦男、徐皓峰、张猛、陈正道等此后扬名的导演曾在这里迈出重要一步,走向更广阔的电影世界。
越是行业波动的时刻,选择和坚持越显得重要。电影这一兼具艺术与商业属性的产业,尤其考验从业者的眼光和能力。
在今年的上影节创投上,莫非影画创始人龚津巾遇见了诸多老朋友。“很多正在进行中的项目,如果没有坐在一起讨论的机会,你可能永远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需要什么,或者筹备到什么样的阶段了。”这也是创投在促成交易之外的价值,如同思想交流的港湾,将行业中的能量凝结在一起,让理念相投的电影人灵感碰撞。一个项目从概念、雏形、剧本到拍摄、后期、成片的路径变得通畅起来。
步履不停
从北京电影学院毕业15年后,王晓丰拍了电影处女作《老郑飞到天上去了》(下称《老郑》)。在此之前,他是一名广告导演,“一天能挣好几万”,他也做过纪录片导演,纪录片人的工作和广告导演形成反差——辛苦,工作量大,挣钱少。再后来他决定做电影导演,才发现拍电影是最难的:“说实在的,我以前不知道拍电影这么难,不仅不赚钱,还得倒贴。”
从2016年筹备《老郑》剧本至今,王晓丰将全部精力投入这个项目,没有接拍一个广告。不仅如此,他把所有的钱“梭哈”了,孤注一掷。然而,找钱的过程并不顺利,他被一些资方以类型不清晰、人物分裂、结构松散等理由拒绝,最后他的亲朋好友借钱支持他完成了拍摄。尽管拍电影是一项困难重重的事业,他还是坚持了下来。他说,拍电影是最穷的,却是最有尊严的,它在精神上带来巨大的成就感和荣誉感。
12度易稿,几经波折,《老郑》在开机前一个半月出现转机。主演无法敲定的最后关头,演员张颂文看到了剧本并答应邀约。张颂文说,老郑的所有行为他都能够理解,老郑就是他。疫情暴发前数日,在甘肃玉门,剧组高效地完成了所有拍摄,进入后期阶段,电影宣发头部公司麦特进入,缓解了部分资金压力。此次《老郑》入围了上影节创投“制作中项目”单元。
资深制片人忻宁宁在看到剧本后迅速决定与王晓丰合作。忻宁宁曾参与《健忘村》《滚蛋吧!肿瘤君》等多部商业片的开发与制作工作,对她而言,《老郑》是一次难得的创作过程,她很久没有全程泡在剧组里,体验和大家并肩作战的过程。忻宁宁说,和已经成名的、有成功作品的导演合作是必要的,但不能永远只和这样的导演合作,对于一些有才华、有潜质的新导演,她希望能在能力范围内给予支持。
这些没有因波折而退却的电影人,正在以更坚定的姿态与非凡才华,为行业的未来注入新的能量。
行业重启
疫情的侵袭给不少项目带来了始料未及的波折。眼下,他们正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重启。
按照原计划,导演久美成列拍摄的悬疑片《一个和四个》应该已经进入后期制作。疫情所致,拍摄被迫中断,影片目前仍有五分之一内容未完成,由于故事发生在暴风雪的深冬,他们决定等待一年,在今年年底回到拍摄地完成最后的段落。
《一个和四个》入围了上影节创投“制作中项目”单元,20分钟的短片兼具作者表达与类型元素,得到了评委们的赞赏,23岁的新人导演久美成列展现了对影像的掌控能力和扎实的电影技巧,影片在造型、美术、摄影等方面皆有惊艳表现,叙事节奏明快并充满悬念,激发观众持续观看的欲望。久美成列告诉第一财经,他一直想拍一部藏地发生的、有类型感的影片,过去藏族电影主要以原生态的方式讲述生活状态,他希望《一个和四个》能够呈现出更鲜明的影像风格。
制片人王磊告诉第一财经,他们参加创投的诉求非常明确,寻找联合出品方和后期制作、国外发行方面的伙伴。项目中断意味着成本增加、人员撤离,需要重新组队,电影成片时间推迟将近一年。不过,暂停也给导演一个重新梳理创作思路的机会,在重启拍摄的时候推动作品更加完善。
在上影节创投荣誉发布的夜晚,《一个和四个》是幸运的,同时获得了莫非影画、天工异彩的特别关注。这两家分别专注于声音制作和调光调色的公司恰好与影片的诉求吻合,能够帮助电影以更好的姿态落地。
这是莫非影画第二年在上影节创投设立奖项支持新导演,这家公司制作了《地球最后的夜晚》《暴裂无声》《姜子牙》《大世界》《第一次的离别》等多部影片的声音。去年获得莫非影画特别关注项目《一时一时的》,今年进入亚洲新人奖官方入选。
莫非影画一直与新导演展开合作,此前在接受第一财经采访时,龚津巾观察到,今年多个项目展现出成熟而完整的形态。在她看来,这些入围的新导演拥有短片、广告等较为丰富的拍摄经验,他们是有潜质的导演,同样也是优秀的电影人。参与创投,龚津巾更愿意将自己的角色定位为创作者,在这里寻找气场相合的电影人,共同合作一个项目。“我们非常享受创作的过程,去讨论电影、讨论创作,讨论如何在声音设计上让电影的表达更丰富,探索更多可能性”。
新鲜血液
这个行业正逐渐恢复元气,一定程度上源自从业者对电影不竭的热情,他们用心血酿成果实,是行业的希望所在。此次上影节创投报名和最终入围的项目呈现出各种角度多元类型。这些创作或者根植于自身经历,从故土、家园出发,关切人的成长与境遇,或者敏锐地感知与回应社会议题,创作与疫情有关的故事,或者关心女性权力、网络暴力、新媒体。令人欣喜的是,许多项目在类型上展现出丰富的面向,除了往年热门的悬疑犯罪类型,今年也有喜剧、体育、科幻类型等。
当一部作品处于早期阶段,来自影展和创投的肯定,会给创作者带来继续走下去的信心。导演徐敏、谭迪文拍摄的剧情短片《载羊》曾获得上影节金爵奖最佳真人短片,这一次带着新项目《高等动物》入围上影节创投“制作中项目”单元。“我非专业出身,没有任何行业资源,拍电影是出于理想或者热爱。我也会有迷惑与彷徨,在上影节拿到奖项,让我觉得做这件事是有价值的,也更坚定地去继续探索。”徐敏说。
每一个电影项目多少都需要经历风浪,和千百种选择缠斗,经历犹疑和不确定,遭遇融资失败,甚至资金链断裂……拍电影的过程从来都是艰难的,周期也相当漫长。2012年,导演梁鸣的《日光之下》入围上影节创投,今年进入亚洲新人奖官方入选片单,前后历经八年,时间和磨砺最终也给予《日光之下》馈赠,收获了不少国内电影节展的荣誉。今年,他带着新的项目《甜蜜变奏曲》再次回到这里。
忻宁宁向第一财经指出,当整个行业处于低谷,资本可能会更倾向稳妥一些的头部资源、有潜质的项目,新导演可能会因此受到冲击。不过,眼下并不是她所经历过的最难的时刻。“十年前拍电影比现在要难。那时的中国电影体量、观看人数、影院数量、最高票房,对比现在,状况并不是最难的。此前一些不靠谱的资金和人都往电影行业冲,给年轻人造成误区,觉得筹钱和拍电影是件很容易的事。现在反而让年轻的创作者、制片、所有工作人员回归到一个良好的创作心态,回归到行业本身匹配的资金和标准。”
芒果娱乐副总裁吴雄杰向第一财经表示,社会对精神消费的需求一直存在,对比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文艺精神发生了扭转,人们对诗歌的狂热,在今天变成了对影像的热衷。在他看来,今天的导演正在用影像写诗。在上影节创投,他看到了一些具有商业潜质的优质项目,有情怀并能够敏锐地回应社会议题。
龚津巾对中国电影市场向上的趋势仍然充满信心,她认为波折只是暂时的,这个行业有许多优秀的创作者,而观众的审美也正在提高,市场需求的存在让电影节创投市场如此活跃,市场需要青年导演提供更新鲜、多元的作品,而这些年轻导演的创作也展现出越来越高的水准,在作者表达和类型元素的融合上不断突破。
在上影节创投负责人范静雯看来,创投为弥补产业缺口而存在,处于各个创作阶段的导演来到这里,与资方、发行方、其他创作者在讨论中发现项目的潜质和可能性。从创投、论坛到发布会,各种各样的活动设置都是为了集中呈现一部分电影人在一段时间的工作成果,得到来自业界的反馈,推动项目以更理想的状态进入下一个阶段。“无论是筹备处女作的新导演,还是带着第二、三部作品的导演,当他们来到这里,都能更快地找到志同道合的伙伴,一起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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