贩卖“教育焦虑”，在线教育为何变了味？

贩卖“教育焦虑”，在线教育为何变了味？

毕舸

随着两会的召开，关于校外培训机构的讨论也成为焦点之一。有人大代表建议当下应急需整治干扰中小学教学的APP，如大量学生在遇到难题时为了快速获取答案，可直接在某学习类APP上搜索答案和解题过程，失去了完成作业的意义，甚至部分APP可模仿本人笔记直接代替抄写；有代表将视野聚焦在校外培训机构资本无序扩张身上，认为不少线上培训机构为了吸引融资疯狂扩张、抢占市场，处于“入不敷出”的状态，金融风险大幅增加，致使爆雷、跑路等事件频发。

而中央纪委国家监委在其官方微信也连发两篇文章，点名校外培训尤其是在线校外培训乱象丛生。

一时间，围绕在线教育规范化、良性化发展的社会关注度持续提升，而在线教育行业究竟出现了哪些问题，尤其是否存在人为制造国民教育焦虑这一问题？值得社会各界深入探讨。

在线教育行业可谓当前互联网领域一大风口，尤其是去年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后，学生在家学习，教育机构和学校也在积极推行网课，让其获得了更快发展的契机。

这也进一步加快了资本注入在线教育行业的步伐。去年以来，多家在线教育企业获得巨额融资的消息频频传出，动辄数亿元甚至数十亿元。

或许是因为，在线教育行业具有用户基数大、服务频次高、“刚需”等特点，这让资本看到了其发展空间。尤其是这几年互联网领域面临存量竞争的高压力，寻找好风口难上加难，也就让各路资本对在线教育行业青睐有加。可以说，在线教育行业“钱多”是资本焦虑的结果。

作为硬币的另一面，在线教育企业获得巨额融资，看似是好事，但同样承受着来自资本的业绩压力。国内互联网领域的打法基本都是高投入、高效率，在电商、外卖、共享单车、网约车等领域都是如此。资本也希望在线教育企业照搬这一模式。

于是，在线教育企业往往采取了激进式发展模式，一方面通过撒钱，包括营销轰炸、补贴等方式快速获客，另一方面大量高薪招聘在线教师队伍，从而匹配其发展需求。

这可以看做在线教育行业的发展焦虑：在整个业务链条中，以最短时间获得最多市场份额是根本。而业绩压力下，从企业管理层到普通员工都会出现压力变形。比如，在线教育企业广告狂轰滥炸，内容基本都是吹自家师资多么强、服务多么到位，同时，不少在线教育企业员工承担着繁重的获客绩效考核，甚至连老师也不例外。为了获得客源，对家长和学生贩卖“焦虑”是最好的方式，用看似具有吸引力的低价让家长和学生心动，降低其接受门槛，同时也在有意无意间传递信息：别人都在上网课，网课很先进，能让你家孩子填补下课后时间空白，不输在起跑线上，你不来，自家孩子就落后于别家孩子。

正如某些保健品企业为了揽客，大肆贩卖“中国男人十个就有九个肾虚”的健康焦虑；某些所谓时尚潮流服务企业大肆贩卖“你不买化妆品、不美容就是黄脸婆”的颜值焦虑；在线教育企业兜售的也是同一套逻辑，以别人上网课你家孩子不上的对比制造资源获取焦虑，以网课质量多么好来制造成绩焦虑，从而对学生和家长洗脑，让其尽快买单。

这还会带来第三重焦虑，就是家长之间、学生之间的竞争焦虑。家长们比的是自己孩子上的网校、网课有多少名师加持，全英语教学、一对一私人定制教学等，为此付出大量资金。笔者一个朋友的两个孩子上网课，一年最少要花七八万元，而比她花费更高的家长大有人在。

将高价的网课，作为对孩子的爱，对其前途负责，是一种错误的教育观和人生观，而深陷其中的家长们也是受害者。

而对于孩子们来说，每天平添了一堆网课作业，大量时间、精力投入其中，还要背负家长们花大钱后的高期待压力，如果成绩没有达到家长预期，必然会遭受家长不用功、白花钱等抱怨，小小年纪就面临各种苛责。

对比同龄人，不少孩子恐怕还会因上了不同价格的网课、或者上了同一价格网课但成绩有差异，而产生自卑、不满甚至愤怒情绪，这些负面情绪不仅可能针对网校、老师，还会针对家长乃至自己。

由此可以看出，如果此类畸形现象不得以纠正，在线教育行业将变成多输格局——在线教育企业不断烧钱，但由于炒作起来的高消费、高期待，一旦无法达成家长和学生期望值，则会面临用户大量流失、投诉不断等后果。而盲目追求扩张速度的企业资金链断裂，近年来类似案例不断发生。

同样，广大家长掏出血汗钱送孩子去上网课，做大了在线教育行业的用户总量，让资本对此更有兴趣投入，在线教育企业也加速扩张。这背离了教育行业长周期、慢投入的规律，让行业充满浮躁、投机现象，家长们也陷入让孩子成绩快速见效的思维误区中难以自拔。

学生们成为在线教育行业兜售焦虑的受害者。作为在线教育行业的最终用户，其用户体验因各种压力叠加而不断变差，每天疲于奔命于各种网课及作业，精力和身体被透支，距离所期待的综合素质提升目标更是日渐遥远。

长久以往，在线教育行业就会变成第二个“奥数”。应当说，无论是奥数还是在线教育行业，其本身发展方向并没有太多问题，可如果参与各方心态变化，就会让其走向应试、对孩子青春的无度消耗，就会引发各种危机。

正因此，无论是代表委员对在线教育行业售卖焦虑现象的关注，还是中纪委等有关部门对这一问题的批判，都指向在线教育行业的正本清源。在线教育行业理应成为素质教育事业发展的重要补充部分，充分发挥其技术创新、模式创新等特点，为孩子获得更丰富、多样的人生发展启蒙而做出贡献，而不是成为虚假宣传、烧钱乃至爆雷、制造社会矛盾的反面教材。

正如代表委员所建言的，通过信用积分、星级评定、行业黑名单曝光、行业禁入、第三方评估等方式强化行业自律，使在线教育在服务教育事业发展中释放更多正能量，已经成为这一行业走向规范化、良性化的必由之路，政策监管与市场自治就此缺一不可。在线教育行业需要尽快完成迭代升级，从而实现自身社会效益、经济效益的双向增长，建立长期价值的“护城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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